大象迁徙 （组诗）
 
 
我领会了我没有领会的事物
并感到宇宙正在你的目光
和空无之间流动
----阿多尼斯《在你我的目光之间》
 
谁会同意在镜子里看到的只是人类的脸？
      ----切斯瓦夫·米沃什《河流变小了》
 
 
（一） 大象迁移
 
它嵌入的DNA中是王者之君
默默隐藏着世界最原始的记忆与密码
15头亚洲象，越过荆棘与丛林
走出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的森林家园
走出忍辱负重的眷恋和勇气
 
那个文明之野上迁移的巨子
它们是无辜的，又单纯得像一群孩童
它们可以像虔诚的僧侣，一边朝谒，一边
接受这命运的安排，向北迁移----穿过
无数阻隔与羁绊，找寻梦中的家园
 
火山已沉睡万年，月光像温柔的手
凝望停滞在2020年3月大象出走的时辰
地表的梦泽被踏碎，如踏遍铁鞋，而
“几代人都没有见过亚洲象的这种迁移”
或以候鸟迁徙的方式，对生命的辩解
 
将夕光啃净，顺便将落日也拽下山
从大象身边路过的人们，扼住惊讶的嘴舌
看星空拉开了架势，无边的草色肥美
大象耸起高高的脊背，如自由的迁徙是生命
的必需品，它们怀着自然的慈祥----
 
（二） 大象北上
 
一路向北，如那个目盲的荷马诗人
把脚印钎刻在这浩瀚的山野，对抗
有彼此消解未知的部分，如一株株低头
行走的稗子，游走在无边的云海----
 
一路向北，它们越过高山、草甸、
村庄与城镇，它们越过果园与农田，它们
会在路灯下的高速公路上散步，它们
会在乡野里游逛，你看啊！母旧村的小雨
多么喜人，它们在水泽里不停地嬉戏----
 
它们会进入到村民家里，拧开水龙头喝水
它们因偷喝了村民的酒糟而醉倒不醒
它们走进甜美的甘蔗林、玉米地、香蕉园
它们一路上游山玩水，并继续迁移----
 
一路向北，它们成了抖音与头条的宠儿
它们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它们来过
并带来最原始的气息，写就一阙大象迁徙
的史诗，这意味着它们在真正的放牧自己
并保持着前进而昂扬的姿势----
 
（三） 小象出生
 
如果没有新生，世界多么黯淡无光？
为此，应该感谢造物主，赐予共同
的命运与健康，尔后，它颤颤栗栗的站
起来，触摸这个陌生的世界----
 
从此，大象们护佑着小象继续迁徙
世界将和这个稚嫩的心脏，同频共振
如同每一个生命回到梦中，没有谁
不是这大自然的宠儿，没有谁，不是在
迁徙之中，得到神的庇佑----
 
它的父母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诞下它？
它开始接受，并学习着怎样生存
此刻，它尝试着用鼻子去河边喝水，尝试
怎样跟上大象们的脚步，并伸长了脖颈
像父母们那样，大声叫唤----
 
新生儿多么明亮，像“天选之子”----
我看到它们栖息或睡眠时那纯真的表情
竟有种莫名的羞愧，大象的王国如此
繁盛，这不曾间断的鼾嘈之音，这大地上
最靓丽的新生与馈赠-----
 
（四）大象进城
 
它们拥有过森林、草甸、雨季或
旱季，它们也拥有过蔚蓝的天，玉米地、
甘蔗林或丰满的家园，它们唯独没有
拥有过城市的灯火，这别样的人世
与未知的旅途----
 
它们奔跑着，将原始的火焰引入城池
路灯下，那硕大的背影与霓虹交错
像千万个巨子朝梦幻的坐标袭来，如牧笛
吹奏在人间核心区域，装着原生的
爱与生涩----
 
一路向北，经过红河石屏，抵达玉溪峨山
它们一路狂奔有警察开道，市民们
怀着莫名的惊喜与悸动，带着异样的眼神
人群疏散，警笛长鸣，它们与城市的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互相对峙着----
 
“三月甘蔗青，四月甘蔗黄，五月
约着几头大象进城逛一逛”----它们
与城里的月光显得格格不入，又相安无事
一路上壮美的狂欢，它们迷失在城市森林
像一群迷失的孩童，找寻回家的路----
 
（五） 大象回家
 
当我第一次感受，一行行雁字的力量
那些乌黑的雀儿也早就不见了
大象穿越密林，经过村镇，跨越河流
我想象着它们是怎样的在地图上
勾勒属于自己的旅行----
 
一头小象，在族裔的保护下继续远行
朝着最初的方向，它们在日常的
泥泞里跋涉，在诗歌的逻辑里找到回家
的路，看，雏鸟嘴角的金黄正在消退
大象们的獠牙，又长长了一些----
 
8月8日20时许，那个文明之路上
迁徙的游子已跨越元江，夕阳不紧不慢
给大象的背影镶嵌上金边，再给
历时17个月的长途旅行画上圆满的句号
如生命的轮回，这是谁的旨意，又是
谁的召唤？
 
行程千里路，而人象平安----
草木扶苏的修辞在一路上延展，如甜美
的荆棘与密实的水源，高原的塔铃
伴着大象的鼾音一起颤动，或感受万物
脉搏的跳动，感受命运共同的慰藉与关照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