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南方诗歌节
——“龙母故乡·诗萃德庆”中外原创汉语主题诗歌
拟获奖作品
 
一等奖
 
走笔德庆，或岁月的磨砺与雕琢
祝宝玉
 
1
以德庆的身份，叩问与思索
我贫瘠的包袱里装着无限空茫
 
星辰，羽翼，轻盈的叹词
神祇的佑护，加持春风浩荡，丰盈岁月的轮替和迁徙
梵音抵达香火的深处。在龙母庙
蜕下中年的疲惫，时光皎白
纸上的故乡和生命最柔软的地带叠合，母亲都是慈善的
龙母在人间化身千万
 
我是襁褓里的赤子，我的啼哭倾泻前世的悲愁
我的乳名里嵌含着母爱的辽阔
大地的深沉，宇宙的奥秘
我顺从季风的温暖，生长体内的草芽，破土而出的感动
嬗变我远行的足迹
跟随一个美丽传说，寻及心灵的旧址
 
在德庆，疏浚拥塞的河道
打开宿命的入口，举起生命本真的光芒，抽出谷穗里的刀刃
切破血管，流淌汹涌
是的，我的爱是炙热的
我全身心地匍匐，煨热了这片土地
 
2
西江飘泊。落叶、泥沙、风雨、朝暮
堆积成心事的枯荣
我消失在她曾经显现的地方
我现在重新回访
沿着西江的曲迂，行走在光阴的深谷，我伫立，抬头
仰望枝头的天空
蔚蓝的寂静里储存着孤独的往事
我的身世，我的户籍，我珍藏的家书，我依恋的母亲
德庆，金子的芒光闪耀
当我疲倦，允许我依偎河畔的巨石
当我干渴，允许我掬一捧清水
当我失眠，允许我在河边游荡，夜色里有我的守护神
龙母。西江
轻轻的抚摸慰籍我半生的奔波，我不曾得意于春风的疼爱
也不曾奢望神祇的恩宠
安宁的河床，密织的树林，沉淀的记忆，斑驳的旧船
渡口紧紧拽住远逝的流水
我储备了一斗的春秋，在此垂钓残阳，在此安度余生
 
3
世居在德庆。阅读季节的隐语
提取西江的衷情
返身至一曲乡谣的悠扬里，痊愈天空的乌云，岁月的黯淡
光辉的，透明的，龙母的恩赐
我的生命清晰了来历与归踪
 
学会在风的譬喻里潜泳，呼吸另一种空气
德庆的，或尚未开发的
我总是不禁地猜想盘龙峡，深深的峡谷里忽明忽暗的山径
该通往何处？
掩饰我的惴惴不安，桃花滋生淡淡的忧愁
 
把闪电和弧度重新归置进身体
成为古老的痕迹
我坐在历史的废墟旁，虚构一个亲爱的母亲
我从未如此这般靠近，流云取悦我似的飘浮在的头顶
龙母降临，慈祥地看着我
 
4
雨，还没下完，就开始悲伤
路，还没走尽，就已经分别
在德庆，好想把生活重新过一遍。我向龙母许愿
她答应了
 
5
与山水相见。与德庆相见
起伏的暗线串联热爱的地名：盘龙峡、龙母庙、花世界、三元塔
培植深情的呼唤，或细腻的呢喃
从眼眶里流出，西江
发光的是，天上的星辰
一座高高的殿堂坐落在高处，心灵皈依的神祇，龙母
此刻，沉默涌动
视域里，德庆的轮廓变得清晰，古老的版图与雅致的汉字
互为本喻和真身
赋予更婉约的抒情。在水的对岸
我看到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在仄逼的地理图册上绵延
我要追上去
追上远行的风，我要紧紧跟随，生命里即将发生的事情
不是为了未卜先知
我仅仅只需要提前一点预达命运的前奏
悲欢一路，风尘一路
这些，我还要历经，我在心的峡谷里听到了龙母的回应
 
6
在德庆的面前
我袒露了一切
 
于是，我变得无比纯洁，龙母的荣光照耀我的透明
我的骨骼，我的血管，我身体内的寺庙
木鱼声，还要落日
广袤的原野上，一群白色的骏马
 
在回声里出发，盘龙峡隐藏了汹涌的人群
时间在退让，我听到草木的私语
向着光阴的上游
寻及此心的安处
酒后苏醒的菊花被一幅古老的水墨收留，我的前生
也在那页纸上
在德庆
 
流水解开思想录里词藻的盘根错节，西江，龙母，温柔的双眸
照及我危险的下一步
那一页山水的经纬昭示我生存的指南
热衷于尘世的人，必将变得狭窄
而热衷于德庆的人，将获得比夕光还要漫长的宁静
 
7
放弃术语
但并不刻意躲避冷箭
不依靠虚拟，不多次使用相同的象征
在德庆，落日开始变旧
谜语自带破译的功能，悬崖上的行走者已经安全着地
写给故乡的信，没有落款
母亲，也能猜到
我是她的儿子，我在使用我的一生爱着一个地名
德庆——
她曾制造我的疼，也抚慰我的疼
人间的疾苦打算持续多久就持续多久，我有足够的忍耐力
直到欢喜泛滥成伤
 
 
二等奖
 
人间冷暖》（组诗）
紫藤晴儿（张楠）
 
● 买来的热带鱼
那么的小，又那么的轻
像灵魂一样在水中浮动
很难用重量说出它们的样子
它们又像一个小小的天体在各自旋转
共计六条，花费了十元钱
它们带着活水一同走近我的生活
小小的陪伴在它们毫不知情的游动中
它们摆动的尾巴合欢于我的心
在它们的身体上我找到了短暂的欢愉
只是当第二天我再仔细去辨认它们
四只小的，两只稍大的少了一只
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照常的清澈着，我也看不到它们的尾巴能泛起波澜
是水面过高
它跳了出来了吗？窒息于它的呼吸成了我的罪过
在一首诗里忏悔
在无望中对白，它可否能听到
要隔着水面去爱剩下的它们
它们轻的更轻的游动就像圣经传来的梵音
我学着赎罪
也学着生活
 

• 芒种

这个时候有了成熟的果子，也有还没有落入泥土的种子
万物有序
我的父亲会提前准备一些玉米、花生
要把一年的耕种趁早布置
他通常是和别人合作的。父亲像一头牛在前面拉着铁犁
泥土如波浪一般新翻出来
你也会发现泥土在深处也会有光亮
凸现着大地的深情
劳动的场景无非如此
父亲的热情高涨
他的内心也有许多的种子，像他一刻也不想停下来的
劳动在本能地生长
父亲还会点上几支烟坐在地头上和乡亲聊上几句
把一年的收成预算出来
烟雾缭绕
他爱的人间就是种子和大地
简单的思想在季节中透明着
但是后来父亲生病了，他不再能播种
以至于没能把秋天搬回来
当然这个芒种也和他无关了
他撇清了人间的事
比泥土还沉默哑言，又止于抒情
 

• 容器

装下的圆满也会空了，装下的水还是水
我的父亲曾经当过老师
曾经当过兵
他用一生的容器盛放着他自己。把时间一点
也不留的使用着
病了还要劳动。仿佛怕浪费了什么
 
一个容器可以用铁来打制，也可以用玻璃黏合
铁锤和燃点同样的具有容器的烈性
分裂着一个容器的完整
 
我找来一个塑料的容器豢养着一只乌龟
让它把时间踩在脚底
它天天攀爬，不悲不喜
也不急于什么。一个容器仅仅悟道了它的世界
 

• 惊蛰

松动的泥土又会将人间拥抱起来
小虫子爬出地面
凹凸的大地是它们沉默已久的眼神
我的父亲也在其中
他曾热爱的生活现在进入了春天
惊蛰之后农人开始耕种
他有不在场的汗滴
如果借着风吹的钟声退后到他的田垄
他刚埋下的种子温热
从他内心长出的秋天一定很丰厚
现在他把什么都留了下来
大地上的风吹草动他都不去占用
我仅把惊蛰之后的虫鸣
当成他的声带
在干咳地发声
 
中国意象
凌晓革
 
猿声
像一粒粒种子一样
撒在青山的藤蔓里
 
也在峭壁
划下一道道裂缝
扎下根
 
由风来喂养
在半夜发出声音
沿着江岸、涛声
一路追过来
影子一样贴在身上
然后是心上
 
一个在小舟里
刚刚入睡的人
不得不从梦里
提前返回
 
孤灯照见了他
冰凉的身躯
他看清了
盖着他的是厚厚的乡愁
从里到外湿透了
 
轻舟
出发的时候
跟波浪商量好了
一路向东
走在风的前面
 
礁石被砍伤了身体
留在了原地
漩涡自己跟自己转
彻底迷失了方向
 
只有青山跟上来了
一半沉在水底
只有两岸跟上来了
但走的并不是直线
 
猿声还在后面紧赶慢赶
音色不甚清晰
帆快要挂到天上了
前面就是天下的最大的开阔地：
平原
它准备从一把刀
变成一根犁铧
直接把长长的刃
插进去
 
柴扉
就地取材
几根树枝横着
变成了门
 
山里什么都有
只挡风
 
田园就在三米之外
招招手白云
就明白了
白鹭和黄鹂
也能看见
 
只迎接清风和明月
不欢迎车马和喧嚣
住在里面的人
深居简出
他瘦瘦的
爱书和琴弦
他穿长衫的背影
是一个句子
 
西楼
月光砌成的
 
划兰舟的人
飘上去了
她的裙裾里好像
全是风
 
她的肌肤是用来等待的
她的骨肉是用来守望的
她的心脏是用来相思的
她的云鬓结了又解
解了又结
反正夜越拉越长
白昼用来睡眠
慵懒地梳妆
 
镜子里的人有什么看头
最喜欢等的鸟叫鸿雁
最喜欢做的事情
就是研墨
展开尺笺
把眼泪滴在上面
滴成梅花的样子
滴成桃花的样子
滴成荷花的样子
 
自从灞桥一别
见到水
就想哭
 
桅樯
孤舟的脊梁
 
有帆的时候
就挂帆
无帆的时候
就挂风
 
沿着一条大江
向东或者向西
始终与岸成九十度的直角
暮色时分
变成细细的触角
逐渐被融化
 
只有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才能把它赎回来
这孤零零的一根天线
竖在潮湿的夜里
故乡在盲区，一缕缕的
乡愁，无法抵达
 
高楼
好像是风砌成的
越到高处
风越密集
后来简直是挤上去
 
头发不像是自己的了
扶着栏杆
才能把目光送出去
 
矮下去的旷野
把万物缩小了多少
我在辨认江山
风在辨认我
 
我的嗓子里全是声音
在天和地之间
在变成石头和木头之前
我在说给我自己听
 
我是把一条条河流
背在身上的人
它们时时刻刻想冲出来
我没有同意
 
杜鹃
声带里淤积着血块
一半青，一半紫
 
啼一声
清理一次
暂时通风一次
 
但还是没有畅通
始终轻松不起来
越是春天
越沉重，仿佛睡着了的
灵魂，被突然惊醒
目光里的世界
变了，天地
改了颜色
 
它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出了一趟远门
隐隐约约记得来路和
前世
 
它贴着山水飞
它用翅膀分开树丛以及花瓣
 
 
它不是在啼叫
它是在对着江山喊什么人的名字
 
沙鸥
跟着帆后面
跑
 
一块布让它气喘吁吁
身躯太轻
力气太小
一个浪
能把它拍到天上
 
跟人亲
跟一片叶子一样的
小舟亲
跟咸味的、腥气的
风，亲
 
喜欢尝大海的味道
骑在波浪的句子上
做标点符号
 
立在礁石上
数风暴留下的
疤痕
 
停在沙滩上
提一提脚
做游人肩膀上的风景
 
浮云
有时候在天上
走成游子的模样
 
被风拆散了
又被风
喊回来
 
素衣，单薄
体内基本上
没有血液
即使注入整个夕阳
黄金的颜色
也存不了多久
 
往山脊上
一站
就发呆
 
不知道往哪里走
东南西北
都是家的方向
 
孤雁
秋天的诗行
用剩下来的
词语
 
涂上了颜色
按上了心脏
然后直接把它
丢在天空
风里
 
一个同样在人间
迷路的人
替草木
抬起了头
想从它的声带里
辨认出久违的
乡音
 
虽然离北方越来越远了
体温还在下降
肉眼可以看见的霜
坠落的速度更快了
 
一个词语在天上急急地赶路
一叶小舟在一条河流变成一把刀子
 
德庆乡愁，在水之南（组诗）
白堇焱（张俊）
 

• 风吹来

悦城河交汇西江。一种静
进入另一种静
经由历史书写的文字
表达出我对德庆有限的认知
视觉。词语。情感
像一片树叶落在水面上
 
触及灵魂的事物，在我的身体里
同样触及世界的本真
我坐在窗边，看着风吹动
挂在树梢上的月亮
 
女儿小声读着，一首关于生活
也关于这片土地的诗
不仅是房间里阅读的波纹
还包括灯光和记忆
包括每一个应融于自然
却徘徊在纸上
审视生命的词语
 
对历史的追溯，有时才是
德庆的脉络
风吹来有形的善意
万物指向我的脸
此刻无声，才是真正的声音
 
风吹来我的中国
那些模糊的，内涵深远的图腾
把德庆两个字分成了美德
和有余相庆
 
反馈给内心的事物
像是风吹在
一只鸽子的翅膀。吹着它戴的风笛
好像只要继续这样的安静
德庆就能转过身看着我流泪
 

• 北行记

翻开故乡的回忆
如果风声再近一些就好了
我就可以一直看着
灯光照亮的远方，看着过往的自己
相册里的容颜那么年轻
好像用微笑定格的相册才是生活
 
只有不断燃烧的岁月，以及
岁月里清澈的流水
才是灵魂。我想起去年
北行时听着铁轨与车轮撞击
发出的声音
那种单调其实很轻
比小说里描述的响动要轻很多
 
我的记忆也要轻很多
仿佛沉重的物体已经不需要
向时间的河流里呈现自己
我想到图腾，想到历史
龙与人间的联系
我想到要描写德庆
在龙骨和立柱上留下的可能性
 
语言中不同的我相遇，告别
而乡愁始终在身后
在纸上。每一种颜色，树叶，波纹
都记载着龙母的容貌和她
轻盈的发丝
她的意中人在天上。她说尘世的烟火
需要用流星点亮
 

• 在我将要写下的诗里

我写下高阔的句子：龙吟和瀑布在手指
呈现为银河上的万里白光
彩虹照见山里，一只鸟
和另一只鸟的婉约
我捧起清水，捧起它象征的命运
似乎也捧起了天空无德庆的蓝
 
德庆的每一个侧面，都是
纯粹的太阳
盘龙峡。花世界。水里映出细致的星辰
 
龙母祖庙庇护德庆的万物
使它们看上去圆润
和谐。哪怕有些坑洼也容纳着
人间的光辉
 
我不能完全理解的时光和
无形之物，从普通的字符中溢出
成为德庆的福祉——因德以庆
竖立的碑文写下热烈。自由。荣辱不惊
 
民族复兴的魂魄
竖立在云中。我爱的河流
蜿蜒成宣纸上，辽阔的图腾
 
河岸上是爱我的植物
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环节
而这片土地从来不曾屈服
如同一粒种子内部，蕴藏的铿锵
 
众生的血脉，洗净大地的河水
歌唱草木追随春风
在我将要写下的诗里
那个狂放的少年
坐在草地上，用灵魂养育孔庙里的石头
 

• 像野马驰骋

被灯笼照亮的江水，是温暖的
而它倒影的人间
使我的影子向东倾斜
那时候，西江水向东流
人世的沧桑也向东流
仿佛不会停止
 
诗意的西江在月光里
唱着一座小桥。一颗流星。一晚花开
最美的诗句是德庆
与我形成的镜像，在尘世如同
葳蕤的波纹
 
最初和最终，我怀着相似的情绪
坐在岸上
看一盏灯笼点亮又熄灭
通往美学的大门
十二时辰仿佛十二种契约
在我的灵魂里
烙印着古代的歌谣
 
久远内涵的延续
是因为生活而存在的流动
郁水。浪水。牂牁江
这些名字里的命运和兴衰
如歌吟唱。像一段历史
叠加更多的历史
像野马驰骋在光阴里的中国——
 

• 如诗般宁静的笔墨

宣纸上，最美的风景
流动着江水和飞鸟。一条木船把
它的余生都给了我的尘世
而温暖的文字在纸上向一场雨出发
终点是三百里桃花点缀的丹青
 
我划着船在水面上漂泊
德庆在诗意的诉说中
沉淀成辽阔的绿色。物哀之情或是
恬静的山路，大多沉静于
它另外的名字——而生活恍然如一场梦
 
我无惧岁月也无惧
这世界，必须跋涉的险途
德庆的浓墨
在身体里生出的内涵
仿佛倒置的沙漏中，下雪的天空
 
夫子说起西江，也说起
他的流年和故土
颜回。子路。飘零的落叶遮住了
《诗经》里描写的阡陌桑田
他对尘世的爱像对江水，粼粼的波纹
 
微小的诗性向外延伸
成为无尽的乡愁
这乡愁，从德庆到海洋
仿佛也只要一瞬间就可以抵达
持重，温厚的生命
 
如果把西江的月亮
凝聚成心灵中，扭转逆境的诗
它一定包含河中央的木船
包含白鸟和静止在水墨上的波纹
苍劲的笔，涤荡时间，留下一生清白
 
三等奖
《七律·远行》
邱道美
 
雨打村头老树林，临溪小径独萧森。
柴门顾影天初晓，井槛涵秋水半阴。
路远遥牵慈母线，家贫不阻少年心。
登途顿觉西风起，似有墙花落石砧。
 
 
走进盘龙峡（组诗）
谢克强
 
● 瀑布
谁导演了这一幕
谁导演了这壮观的一幕
 
是银河飞落九天么
漩湍的激流  飞珠溅玉
奔腾的啸声  咆哮如雷
抖闪的水光  摇天撼地
 
如果不放逐生活的平庸
纵然你激情满怀  义无反顾
且果敢地奋身一跃
恐怕也难有这慑人魂魄的
声威啊
     

• 水车

站在溪水的落差处
那些沿着车叶爬动的水
兀自忙碌着  推动叶轮
推磨、樁米、浇地
 
可在我的眼里
那沿着车叶爬动的水
正以低缓且深沉的旋律
吟唱一曲古老的的歌谣
唱在岁月深处
 
不只是盘龙峡的一处风景
更让人领略农耕文明的风情
 

• 漂流

一声声夸张的呐喊
伴着激流勇进奔涌的节奏
我和同伴坐在橡皮舟里
开始新奇惬意的漂流
 
一会儿弹跳着跃上浪巅
一会儿猝然跌进波谷
不是尽享与浪共舞的狂野
也体验魂飞体外的刺激
 
也许信念与力量  才是
橡皮舟破浪前行的橹
 

• 高空悬索

一边是悬崖　嶙峋陡峭
一边是绝壁　清奇如削
许是为体验这盘龙峡奇观
我以一种好奇的姿势
举目仰望天空
 
蓦地　一缕阳光
透过绝壁悬崖之间的缝隙
照在一根横空的悬索上
只见一位身怀绝技的高手
在阳光里舞蹈
 
这时　起风了
悠长的悬索在风中晃来荡去
真为那位高手捏了一把汗
不想　我听见我的心跳
比远来的风还急
 

• 桃花湖落日

泛着血光  欲落未落
谁给天宇洞开一个创口
 
一湖春水  波澜不惊
宁静如一页摊开的稿纸
待等我挥笔抒写
 
缓缓下沉  一滴凝重的血
落在我写意的诗上
 
 

• 夜宿桃花寨

骤然醒来  一听
喜鹊站在窗外的枝头上
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
惊醒我的桃花梦
 
只有枕边昨夜读的《桃花源记》
还沉醉在我的梦里
 

• 盘龙峡留影

走进盘龙峡  就像走进
一幅绚丽多姿的山水画里
我就是画中人
 
来  请打开手机的镜头
用不着精心选择这奇山异水
就让山水绚丽的光与影
作为我的背景
 
留影盘龙峡  留的是纪念
珍藏的却是记忆
 
 
南方笔记
康承佳
 

• H，没能告诉你的

车头向前，带着你身体
惯性的静止。乘客各怀心事
头顶异乡的风雪，生活
所能给你的，不过是
冬天本身的意义
 
你依旧迷恋简单的事物
固态的情绪，总是能在途中
找到它们，然后
于你体内实现相互溶解
 
远方在更远方，旋转、倾斜
以炊烟的姿态缓缓上升
父亲在沉默的加速度里猛地衰老
看着你，在他曾经
乘坐的列车班次里也将成为父亲
 

• 写给H

我们总是习惯为秋天叹息
殊不知它同样也被白昼深爱
即使，它远离了那些发烫的名字
 
H，你应该顺着时节往前走，原谅
黄昏在花园里卸下的巨大阴影
当然，夜色的确过于庞大，庞大到
终究将它自身淹没，那时候
你便可以在启明星里寻找你的父亲
 
还有什么不够完整，什么
就会将你拯救。比命运
更清澈的，是你看它的眼神
绝望必然是一种静物
只要你，在秋天里仍然年轻
 
 

• 重逢

隐藏在身体里的旧事物
在十月，并没有顺应季节长出
新的骨骼，即使你我念旧
但说起往事，身边都早已是新人
 
雨剪梧桐，植物都各怀心事
秋天，在武汉尤其残忍
听风一寸寸陈述，你在南方
混沌的经历，河流向北
直至下一段情节
 
我不再说起白马的孤独
等雪花谢幕，腊梅反复地死
你便会从春天回来，带上
南国早开的桃花
 

• 异乡人

仅此一次，你我在雨里
相互怀念。身后的槐树老得
有些长不动了，流水依旧
绕过长情的事物，当然
也包括我们
 
言辞有些粘稠，驱赶着
雨水往回撤。我们不再谈论
群山起伏的阴影，说起故土
所有的情绪，都在雨里被放大
 
他乡遇雨，一种有画面感的湿度
异乡人都身负城市的隐秘
藏在骨骼深处，沉默如雪
直到，体内慢慢长出了故乡
 

• 蛮蛮

你来的时候，冬天
已经有些深了。雪抱着雪
为节气做好标记，日光
乘北上的火车出走
如果往南一点，你会看到
腊梅有着很好看的样子
 
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
两岁半了，会十以内的加减法
语言上有些小天赋，能够
勉强听得懂《小王子》的故事
 
那时候，河流醒着，把群山
连接成星座。你我隔着半个重庆
靠着冬天雾气弥漫的寂静
相互生活
 

• 草木记

秋天被叠合的深处，你必然
看到萤火或者晚霞的光
九月在山谷沦陷
草木开始赴死，盖住了
无数下沉的水气和欲望
 
还来不及说喜欢，影子
便软了下来，趋于一种溶解
夜色以加速度的姿态入侵
丛林静寂，万物缓缓衰老
似乎一切看上去，都很有耐心
 
关于爱，你或许有些误解
就像寒露时节，草色向天空
交出的枯黄，隔着暮色
却托付了一生的虚构
 

• 离别辞

就像你理解其他人那样
没有什么，不能够被懂得
人和人隔着相似的细节
像流水过桥，向云朵交付
澄澈透明的忍耐
 
“别来无恙”真像
一句下酒的话，是你我对重逢
最温厚的信任。多年以后
愿你像今天一样，晴朗、明媚
爱着你所不能拥有的事物
同样，多年以后，我会来见你
并且我不怕，走很远的路
 

• 深秋已久

梧桐寂寞托晚秋。目之所及
你所能看到的，都在荒废
有愧于落日深情的抚摸
除年轮以外的其他事物
迅速走向老朽。河流清瘦
守住两岸群山的轮廓
一点点，实现对日色的突围
 
游鱼深藏于水，隐去了骨骼
那些被风声招安的落叶
在星光抖落的阴影里
和土地完成了身体的互换
 
等到月亮交出古东方的典故
群兽集体出走，潮水起落
将灌满脚下堤岸，冬天
便在不远处发生
 

• 有雨

云层已经等得太久
所有的厚重，在这一刻
需要以下降的姿态，完成
对情绪的释放。草色暗淡
像是一种失去，更像
是一种获得，其实
这些都不重要。它和雷声
共振的影子，将把所有的暴虐
都压制在地上
 
雨水来时，我会把万物供出
捂住它们多余的表达
湿气，是事物在雨天里
唯一的修辞。“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正你所见到的
有些突然降临的时刻，必然
会扣合最干净朴素的表达
 

• 分手

又一次，趋于溶解
你在河流的水速里再度
放弃了自己的倒影
本来就是情绪被用旧了
何必抱怨——雨水
不能落地生根
 
在武汉，你总说
秋天是不容被原谅的
梧桐抖落的暴力，足以
让你想起多年前某个下午
他们就这样
离得不远不近地走着
直到看着彼此都消失在人群
 
 
一滴水中照见故乡  
栖衡（张凌云）
 
水的瞳孔
安详地看着我洗尽年轮
以倒立的方式审视这个世界
 
淡淡的水腥呼唤着乳名
机帆船，水泥船，竹篙，摇橹
复原着肋骨，在水草泥土呵护的
透明里，站立我最初的产床
 
岸边的芦苇托起往事，每一根
都青葱得令人心疼，鱼和虾
追逐过的水底，静静躺着
清浅的童年
 
那些琥珀式的光，折射着
另一段咸涩岁月。镰刀淬火着双肩
锄头打磨着足印，沿着脱粒飞向天空的
姿态，将最纯净的盐花埋藏
 
每一年，总会在某个时刻
汹涌的乡音盖过桃花，漫山遍野
将我淹没，我看到故乡刀刻的脸庞
看到挂满乡亲们命运的皱褶里
打湿殷殷如霞的粉红
 
沙砾丰盈，贝壳嘹亮，无论
尖锐痛楚，泥泞峥嵘
那些浪头露尖的日子都闪烁晶莹
沥干的故事尽头，有只柔软的
触手，悄悄按着大开大阖的万里江山
 
我在回望中一次次沸腾，冷却
一次次游过波峰，走过浅滩
终于将自己还原成一滴水
 
这宏大的水滴，饱蘸着我
一口气写完了整幅人生
 
凉薄之秋
墨未浓（刘勇）
 
1
唏嘘而行的那些人
内心承载着盛大的愧疚
车马劳顿的白露之夜已过
怀抱玫瑰的那个人还没有到
 
大路露出了鲸鱼的脊梁
向哪边走都有些滑腻
 
2
玉米咣当一声倒下
土地有些措手不及
说好了熟透了就展翅飞翔
哪成想离不开这轮回的沧桑
 
一句话经过喉结咯噔一下
张开嘴只打了一个阿嚏
 
3
那个在秋晨摇头晃脑朗诵的人
血脉里肯定有一段郁结和断流
他喊出“啊”的时候有一股闪电
雷击了裸露着的花草树木
 
不要轻易去截断那些蠕动的河流
不要对扩散的声音设立屏障
 
4
月光的冷是透彻心扉的
阻梗的骨髓像黏稠的浆糊
在艳丽的冷面孔前瞬间痉挛
即使怀抱铁炉也要激灵出一身冷汗
 
季节的差别微乎其微
内心的旋风深入骨髓
 
5
推开哪扇门都是惊人的相似
笑脸都放在桌面上
如果从门缝里偷窥就不一样
秋天虽然稳重但也来回的游逛
 
触摸和眼见都未必靠谱了
假寐的青鱼总是露着黑色的脊梁
 
6
那些被戏谑的生灵都活蹦乱跳着
这使我想到那条在砧板上努力翻身的鱼
一步一步走向悬崖的人毫无察觉
他的脚板已经搁在锋刃之上
 
谁也别想逃脱这萧杀之苦
勒紧的绳索并非来自虚无
 
7
在刀口上行走的秋天泛着逼人的冷光
父亲的白内障越来越像闪烁其词的诗行
在像素不高的暗夜里找不清方向
即使循着一丝亮光，父亲依然彷徨
 
在软肋上插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那些循声而来的人附庸而上
 
8
对一棵玉米敬礼的人是对的
他在乞求玉米护佑他的余生
草芥之辈的玉米最懂人的一生
百年之后的葱绿不言一路的忠诚
 
一棵玉米的胸膛里藏匿着自由和平等
一棵玉米不睁眼睛只听风声
 
9
我很少看到血液的奔涌
很少听到动人的歌声
这不是我耳聋，更不是我混淆视听
而是血液不再溢出血管，歌声都被墙壁阻梗
 
为了证明我们还活着
有时候我尝试着割腕为血液命名
 
10
秋天很高，秋天戴着一顶高帽子
秋天坐不下来，秋天的腰肢很肥硕
秋天干什么都若无其事，秋天很矜持
 
秋天有时候发愣，秋天发愣也很有品相
 
那一次我从秋天里走过
恰似一块灼热的钢铁骤然淬火
 
11
一只蜗牛与另一只蜗牛路线不同
它们不开会也不谈判各走各的
一只蜗牛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粗线
另一只蜗牛把瓦片涂画得晶莹璀璨
 
有一天那面斑驳的老墙忽然倾倒了
我在瓦砾堆里看到两只蜗牛抱成了一团
 
12
秋天给滚烫的爱情让出一条血路
涂抹的画笔此刻输掉了曾经的色彩
云彩也高远地害羞了，溪水至此拐弯绕行
那些歇斯底里的鸣蝉趴在树上一动不动
 
星辰眨巴着眼睛排成了序列
夜行的队伍停下来数星星
 
13
这些瓜熟蒂落的果子是秋的馈赠
而那些人以外的生灵，包括草木，包括沙石
都是谁的馈赠呢？难道是上帝
这一刻，我用文明的香纸轻轻地揩掉嘴唇上的油腻
 
——我梦到家乡原野上的牛羊猪马们四蹄蹬开
嚎叫着奔赴我们的五脏六腑
 
14
与秋天和解的惟一方法是放弃
当然，你可能有妙不可言的绝招
或者就一把私藏多年的钥匙
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秋天的心扉
 
这一切都不为过
人生的突兀在紧要关头频现
 
15
秋叶是虚伪的挡箭牌
它与大地的签约已经到期
虚伪看了一眼腐陈于地的秋叶
灰溜溜地走了
 
邪风吹来的时候
秋叶也是哗啦哗啦地响
 
16
要像一名清道夫一样兢兢业业
把秋天之前杂陈的暴虐和暧昧清除
根深蒂固的要动用铲车和绞刑架
把那些污浊的过往连根拔起并且绞杀
 
剩下的也许是一滴纤弱而无力的露水
我也要用它去把身体拭擦
 
17
秋风不是鞭子，秋风是情人的嘴唇
为一生的爱情盖上清冷的章
秋风是一次预谋已久的暴动
为了让爱在江湖之上叮当作响
 
即使输掉这一次战争
也要让心在这尘世上滚烫
 
18
 
给秋天任何借口都是多余的
秋天不吃这一套，永远不吃
若想在秋天辽阔的内心里藏下一只麋鹿
就请郑重其事地昭告天下吧
 
这世上干干净净的天空已所剩无几
誓言都在玻璃的碎片里烟消云散
 
19
落叶什么时候变成鸟儿了
鸟儿的翅膀真硬，把大地扎了一个窟窿
鸟儿为什么不展翅飞翔呢
原来是把大地当成了天空
 
谁又能分辨出这大地之上的一双双眼睛
该不会是遨游苍穹的一颗颗星星
 
20
我写下“凉”，再写下“薄”
我不准备再写秋天了，秋天已深
夏衣单薄，身体渐凉，人世变暖
家国都在血脉里无限膨胀
 
最后，请允许我奢侈地动用一下“蓬勃”
在秋天词语的盛宴里镶嵌上瓷实的金黄
 
 
优秀奖
元旦
北城（邱建荣）
 
再也找不到如此动感和色彩的汉字了
火红的太阳升起在地平线或海平面
便是动词的旦，鸡鸣始旦的旦，枕戈待旦的旦
这个朝气勃勃升腾希望的象形文字
一经茹毛饮血的祖先创造出来，人类
也就从混沌、愚昧的动物状态分离
变得无限光明，无限接近于大写的人了
 
如果动词的旦是一部含血带泪的开创史，那么
旦夕之间、女曰鸡鸣士曰昧旦，旦辞黄河去暮宿黑山头
这些名词的旦，怎么看都像居家过日子的生活现场
它袅起的晨烟所透出的那份闲适与静美
飘过上古的采猎社会，飘过中古的农耕文明
飘到科技和信息高度发达的今天
一飘就是5000余年
 
但旦与表示开始意思的元字媾构
披上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的崭新行头
把中华民族三皇五帝的国家意志和农业密码
植入到每一个子孙后代文化与民俗基因
还是历史的步履蹒跚到晋代以后的事情
以孟夏正月为元，以冬十一月、十二月为元
甚至以冬十月为元。所有这些绽放着光芒的天才探索
在上帝与人间的沟通者巫史那厚厚的口口秘传史里
不过现代人眼里简简单单的“顺应农时”四字
 
“元正！元辰！元春！元朔！上日！元日！岁旦！”
“四季新元旦，万寿初春朝！”••••••
在铿锵而提振人心的大地诵读背景音中
当人生又一轮新年的太阳徐徐升起
面对东方，我看见宇宙这个浑圆拙朴的亘古陶尊
又一次把那个彰显清明的巨型符号洇映在它上面
这个蹚过漫漫史河，跋涉千山万水的耄耋老人
这个掌握着人世疾苦和具体生活细节的祖先
他促使我用极短的时间回顾来路
又不得不用更长的热情拥抱余生
 
 
何首乌
康湘民
 
在柳枝上赶路的人，喜欢用春天的几滴鸟鸣
刷新长了皱纹的心事
他不张扬，只在宁静或喧哗中
收集疼痛和期待
药方奇妙，药香氤氲
生活，饱满而有序
 
必须高于孤苦的尘世
用一双手散去胸中块垒，化解漫漫长夜浊湿
必须有广袤的爱意，为绝望超度，为星星点灯
种药人一路引领春天，唤醒河流，为百姓
种下菩提
 
我有一枚何首乌，根在德庆
枝叶沿光阴蔓延，种子
早就播撒天涯了
无需修剪、料理，晴天雨天都是成熟期
所有的传说都指向一个方向
每个比喻都能化为充沛的元气
养血，益肝，黑发，解毒
一枚何首乌用大胸怀兼济了天下苍生
 
我有一枚何首乌，在清风和明月里占山为王
汲天地精华，吐虫声鸟语
用干净的露珠结晶玲珑剔透的春光
借岭南绝佳风水，书一部天然纯粹史书
 
我有一枚何首乌，河山奔走八万里
眼里从不曾有暮色
 
 
归乡即作
郑泽帅
 
曲江流夙夜，车马渡三秦。
万里关山月，终年倦客身。
风催霜洗鬓，灯尽暗征尘。
却下丹阳道，相亲谓楚人。
 
 
七律·德庆印象
王庆敏
 
曾在悦城参祖庙，恰逢雨霁出长虹。
寿康驿建新营帐，德庆州存古学宫。
雾锁香山来足底，云吞美味记心中。
盘龙更借三元塔，一跃冲天上太空。
 
 
请君来听龙母歌
李鹏星
 
相传龙母本姓温，原籍广西西藤人，
生于楚国辛未年，五月初八为诞辰。
他年西藤闹泗洪，温家被困洪水中，
爹娘叫天天不应，遂送女儿去逃命。
家徒四壁少载具，仅有木盆能救急，
温女被放木盆中，浮于水面自漂去。
木盆随水任漂流，漂至悦城西江口，
德庆渔夫名梁三，见状撑船来搭救。
梁三救婴抱回家，细心抚养娃长大，
养女长大成人后，勤劳善良村民夸。
乐善好施温氏女，天性聪明又伶俐，
能辨善恶福与祸，梁三为之心欢喜。
温女江边洗衣时，偶拾五卵心暗喜，
孵出五只小幼崽，水中穿梭能捕鱼。
五只幼崽初长成，张牙舞爪角峥嵘，
个个遍体披鳞甲，一二三四五小龙。
龙崽本为龙王子，生不逢时遭遗弃，
三生有幸遇温女，大难没死有福气。
悲天悯地温女心，菩萨心肠若女神，
抱团取暖五龙仔，与其形影不离分。
温女用心堪良苦，教龙施云播雨术，
绥境安民佑德庆，乡邻尊其为龙母。
龙母仙逝不意中，悲痛欲绝五小龙，
化作儿郎五秀才，将母葬于珠山中。
龙母恩德感天地，小龙报恩秉孝义，
后人修起孝通庙，供奉龙母跟龙子。
　
又传德庆温氏女，西江捕鱼以资日，
一日河畔遇斗卵，取回家来置于器。
逐日观测十数日，龙蛇出壳长尺余，
待到龙蛇二尺多，便能入水去捕鱼。
龙蛇生来最善水，日得河鱼十余尾，
待其长至五尺许，头顶露角体型美。
温女误伤龙蛇尾，龙蛇疗伤久不回，
温女为此常自责，盼望龙蛇早日归。
一晃便是数年后，大雨倾盆夜复昼，
温女撑舟在河面，猛见一兽随舟游。
温女手搭凉棚看，见一小龙在舟后，
蟠旋游戏撒娇样，摇头摆尾乐悠悠。
温女一看心狂喜，认定小龙找自己，
对着小龙大声喊：龙子龙子复来兮！
小龙撒欢忙捉鱼，鳞光水色相交织，
龙蛇归去还复来，十里八乡传开去。
消息传到皇宫里，秦皇上朝议此事，
道是皇家之瑞气，吉祥之物上天赐。
奉天承运秦皇曰：横扫六合顺天意，
天降金麟小龙子，是乃朕德之所致。
秦皇当即传圣旨：备以元珪之大礼，
凤冠霞帔封诰命，皇家礼遇聘温女。
温女恋家恋故土，不想应昭深宫住，
舟船车马四处躲，不惜远行千里路。
温女归天瘗江阴，龙子感恩念亲人，
遂以大波卷黄沙，淤沙圈作温女坟。
　
再传先秦岭南地，渔猎农耕乃民事，
德庆一带进化迟，氏族群落为母系；
氏族自诩称龙裔，黄龙图腾黄龙旗，
世代饮用西江水，繁衍生息西江域。
龙族首领称龙女，迩来身具凝聚力，
族人抱团熬岁月，生死相依讨生计。
龙女素来有远见，率领部族治水患，
功夫不负治水人，接二连三丰收年。
龙女执仗常护航，龙舫游弋龙旗扬，
族群安居乐开怀，盗寇见此忙躲藏。
龙女素有巾帼志，练就一身好武艺，
一捱流寇犯疆土，金戈银甲御外敌。
资深权重女当家，倡导执法与护法，
恩威并重理族事，族规凛凛壁上挂。
爱民如子女首领，悲悯仁慈贯平生，
尊老爱幼助残疾，倡行互爱跟包容。
龙女自知担当重，时常自律跟自省，
克己复礼做表率，木秀于林不招风。
龙女自幼学中医，祛邪攘病驱瘟疫，
晚年尚能骑白鹿，悬壶济世一辈子。
龙母轶事载史书，恩德惠世传千古，
生前昵称为龙女，死后被尊为龙母。
龙母生前留遗言，死后遗体埋珠山，
黄土一堆掩忠骨，守望故里年复年。
后人建庙为纪念，祖庙修在祖坟边，
灯烛纸钱香火旺，万古流芳于世间。
　
祖庙四时祭龙母，翘楚岭南古建筑，
四海朝宗祈福地，华裔子孙寻根处。
古庙始建秦汉时，光绪年间重修葺，
历时七载成瑰宝，能工巧匠留绝艺，
龙母庙前汇三江，五龙护珠世无双，
五龙山脊为影屏，青黄旗山襄两厢。
波澜不惊西江水, 道是当年龙母泪，
流经龙母祖庙前, 灵水洄澜示敬畏。
龙母祖庙石牌楼，三间四柱五檐构，
榫卯衔接花岗石，抱鼓石墩嵌前后。
祖庙豁然开山门，五间面阔三进深，
硬山顶上琉璃瓦，饰以龙兽和飞禽。
钟鸣鼎食进香亭，双檐八柱歇山顶，
面阔进深各三间，透雕门柱镂蟠龙。
恢弘肃穆祖庙殿，面阔进深均五间，
歇山顶覆琉璃瓦，叠床架屋支重檐。
妆楼清雅分两半，楼上龙床楼下殿，
封火山墙镬耳式，座后五间深三间。
风雅倜傥东裕堂，门额题字状元郎，
晚清状元梁耀枢，才华横溢露锋芒。
碑亭又名恩荫亭，道光元年始建成，
冯莲筑亭祭龙母，内置明代碑一通。
龙母墓前说古今，传说龙母殒于秦，
知恩图报五龙子，潆浪转沙始成坟。
程溪书院太子殿，建于光绪10年间，
殿塑龙母龙子像，母仪龙德永相传。
 
 
白玉兰
金恺
　
阶前嘉木舒寒蕾，片霎庭中气象新。
玉干独擎千盏雪，冰心不染一丝尘。
逍遥道祖离函谷，迤逦姮娥下月轮。
甘为上苍承使命，不辞清冷报芳春。
 
 
德庆贡柑辞
王喜
　
黄金的小太阳，富含多少
日头的蜜语，需要吞下一口阳光浅尝
父亲苦尽甘来的岁月
　
挂在树枝上的舞蹈家
在轻风中的步态，高贵、优雅，透着几分妩媚
辉煌的梦想是一年的成果
　
一滴绵甜爽口，清香可人的贡柑果汁中
有父亲汗水的余温
谦卑是修养，垂下头颅是出于感恩，每一颗都富含糖分
每一颗如同我躬身而行的父亲
　
最终都要榨干自己的一生
父亲和一枚德庆贡柑有共同语言，相约最信任
把丰腴的身子献出去
微笑是最后的肯定，对德庆的肯定，对父亲
汗水唯一的肯定
　
胸怀黄金的果子，也有深邃的心事
仿佛就是厚重的历史
文明放慢脚步，睁开黄金的眼睛欣赏黄金的名片
　
这里，土地神奇而肥沃
这里，绿水青山，山水演绎乡亲们的生活
这里，贡柑的蜜汁是甜美的记忆，优雅地描述父亲的初心
 
 
南方，南方(组诗)
范奇庆
 

• 春天葬礼

南高原的土地上，死比生更重要
就如同红色比白色更博眼球
我目击过潦草的庆生，却见过太多隆重的葬礼
七天的时间歌颂死者的一生
仿佛七这个数字也变得格外神秘
有人说下雨天一定有人在哭
花开的时候是否也意味着有生命在消陨
春天的葬礼和温暖的春天同行
体衰老迈的人选择在春天死去
起码这是希望的季节
六个唢呐手一齐奏响春天的乐调
四个鼓手撞击疲软的早晨
阴郁尚未散去，但已经不浓
人们推搡着朝山上走去
黄纸下落的速度总比脚步慢一些
一路的山茶花在怒放，蜜蜂在花蕊间游荡
抬棺木的人走走停停，或许这是生命的节奏
春天，花开的南高原，死亡被悄悄包裹
 

• 启程

我不曾去过的地方是荒漠和草原
还有梦里虚拟的国度
 
某一天，我希望自己长一双翅膀
可以飞到梦境不能抵达的远方
在那里，牛羊自由奔跑
雄鹰不会为了活着而猎杀一只羊羔
牧羊人可以放心的躺着看湛蓝的天空
而我则可以看他们永远幸福下去
 
我可能一生都不会停止赶路
像一阵风，像一滴雨
变幻出不同的形状
适应不同地区的天空和土地
我将为每一次启程都画上一个省略号
让短暂的一生能无尽的延长
 

• 下雨

每一场雨，都有下的必要
田地里的庄稼渴了
雨就顺着宽大的天空落下来
每一滴都精准地落进
庄稼的内心，在大雨中
密谋一次对自身的反攻
从中心抽出反骨
雨声过后，剩下拔节的声音
 

• 赭红色的天空

这里的天空始终让我迷惑
像是被墨水染过
又是谁拥有如此巨大的画笔
将本该黯淡的太阳重新点燃
 
傍晚时分的风减慢速度
缓缓吹过低垂的稻穗
我伸手抓住温柔的风
然后松开任由它跑向别处
山野的风不许囚禁
更不许占为己有
 
一天的忙碌过后
时间有些多余，不知如何安放
村口的槐树下
花已落尽，空余一树繁叶
三三两两端着茶杯聚拢聊天的人
谈论着地里的收成，城里的子女
这是属于小村庄的独有的傍晚
与狗吠鸡鸣一起陷入沉睡
 

• 返乡路上遇雨

离家的距离随着火车有节奏的敲打龟缩
窗外下起了雨，我对望一眼
看雨滴落在眼前
伸手去触摸，又空无一物
隔得那么近，又隔得那么远
就像我和故乡，在一次次离开返回
的过程中，已经耗尽了归属感
严格说来，我只是一个客人
曾经在这住了十八年的房客
自远行那一天起，就注定归返无期
某位亲人的嫁娶，或是离世
我在特定的节日回去看望他们
为他们祝福，为他们哀悼
想到这里，心中的悲凉陡然增加
雨水也透过车窗落在了我的脸上
滑落嘴角，咸咸的味道像极了
用离别熬制的粗盐
 

• 灯火

凌晨的城市熄灭灯光
路边的烧烤摊烘烤着白天的火热
我们借着酒劲谈论理想
 
一条流浪狗蹲在路灯下
它眼里满怀渴望
也闪烁着毒打遗留的恐惧
 
白月光，昏黄的路灯
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
就像路边随意停靠的自行车
杂乱无章
 
我想把身体献出去
点燃小城市的夜晚
让人间烟火绚烂一点
 
张开双臂，拥抱虚空
就这样吧，死亦足惜
 

• 一个人向往孤独

一个人的夜晚漫无边际
月亮很明，星星闪烁着光点
走在无人的旷野上，呼吸声都显得罪过
生怕惊醒熟睡的草木和虫蚁
这是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
我和我的影子为伴，间杂蟋蟀的低吟声
路过家族的坟群，白色的大理石在月亮下
被照得闪闪发光，有一种莫名的忧伤
我将来也会成为其中一座坟茔
尸骨腐朽，茅草覆盖我的身体
猫头鹰站在我的头顶低鸣
只是我心生反骨，不想将远方就此埋葬
决心趁着夜色逃离这块祖籍
 

• 夜色茫茫

 
夜晚，窗外下起了雨
无数的雨丝碰撞，掉落在地
汇集成细流，进入下水道
它们在等晴天，一次轮回
 
手顶着头奔跑的人，溅起的雨滴飞进
另一片雨中，不见踪迹
 
雨滴相撞的时候，激起无数朵白色的花
在灯光的倒影下，它们开始奔走
看了下表，已经十点
夜色茫茫，人们作鸟兽散
 
 
在德庆，想起我的母亲（组诗）
杨康
 

• 悼母辞

我用二十二年的悲伤，为你喊冤
一道深达二十二年的伤口在我的身体里，长期
血流不止，终夜撕裂难忍
 
我在一九九八年的一场大雪中携带幸福死去
你三十多岁的美丽，在冰雪天地
凝固成，我唯一晶莹的记忆。祖国辽阔
地理版图上一个叫霍城的小地标
是我一生不敢触碰的忌讳，像针尖
刺疼神经
 
无数的春天迟迟不来，种子不发芽花不开
我这一生都自我囚禁。世界
你，欠我一个母亲
 

• 龙母祖庙

旺盛的香火，有求必应。升腾的青烟中一定有
神仙居住。这里是离母亲最近的地方
请把我在悦城写下的诗句
一起，烧给我的母亲
 
这么多年的痛楚，愤怒，和内心的波澜
在龙母祖庙释然。龙母慈祥的目光，让一个儿子
找到母亲般的安慰，让春天等来温暖
让爱明亮
 
络绎不绝的香客，匍匐，祭拜
向着最初的母体在诉说，在聆听，在以自己最私密
的方式，与母体联通
 
我获得了和母亲对话的
秘密通道
 

• 梦母亲

你挠我痒痒，逗我笑
梦是一个美丽的泡泡，在梦中我不敢笑得太用力
要不然你就啪的一声不见了
 
你给我摘樱桃，总是站在一片树的阴影里
我牵着你走到阳光下
怕你在另一个世界，很冷
我一抬腿，你又不见了
 
我知道，是在梦里见到的你
我就不再出声。只看着你，看着你，看着你
泪一流，你消失了
 
你变成了一个胆小谨慎的人
怕被惊扰，不在我的梦里出现
 

• 在德庆，我有了许多母亲

龙母故里，我们尊称为母亲的事物
被高高举起。作为一个母亲去世多年的孤儿
在德庆，我获得安抚
 
我有了许多的母亲，一个微笑，一句问候
轻柔的，宽容的，慈爱的
白发苍苍门牙缺失的
浑身带病的
上气不接下气拄着拐棍的
 
我的母亲们，在德庆大地，是一头牛
一只羊，一朵花，一棵树，一只飞翔的鸽子
是奔跑的汽车和耸立的高楼大厦
 
在德庆，所有的事物都身披母性光辉
我的母亲们，自带爱的光与暖
将我此生温柔照耀
 

• 骂母亲

我在心里骂过你，用完我这一生
所有的坏。用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词语，去骂你
 
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因为我的激怒
而回归到一个母亲的位置
 
然后我是真的骂。骂你一点都不负责
静静地躺在草丛下的泥土里
你，从不问我一句，冷不冷
饿不饿
 
我骂声里带着哭，哭里带着咳，咳里带着鼻涕
我的骂声缺氧
我窒息
 

• 德庆母亲

一颗千年榕树，根须紧紧抓住大地
像一位母亲怀抱婴儿走路时的小心翼翼
 
龙母祖庙的钟声，敲在每个游子的心上
人的一生最应该敬畏的两尊神
一尊是父亲，一尊是母亲
 
母性德庆，身披慈爱的光辉。行走在德庆大地
脚步安稳，内心踏实。一个有了
母亲的孩子，无论走到哪里
都底气十足
 
德庆，就是我的母亲
龙母祖庙，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
发出的古老呢喃
 

• 西北望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天上那么多星星，哪一颗的闪烁，才是
我的母亲。浩瀚星河，我只能西北望
 
这是童年时期就保留下来的爱好
望向祖国西北之地，如果母亲也在天上
她一定能看见我
 
这么望着的时候，星光也带着暖
我揉着眼睛，在夜空中
想要找到母亲
 
哪怕大海捞针，我也愿意
此生的时光不够用
还有来世
 

• 丝丝细雨，是洒向德庆大地的乳汁

婴儿的嘴在蠕动，在吮吸，在品尝
麦苗的嘴，树木的嘴，河流的嘴，高楼大厦的嘴
丝丝细雨，是洒向德庆大地的乳汁
 
这样的感觉真好，我也张开嘴把舌尖
伸向一滴跌落的雨水。温润，香甜，带着大地
母亲的体香，我在一场细雨中
向大地下跪，磕头
 
在乳汁里沐浴，在沐浴中寻找自己
一个难能可贵的身份最终
得以确认，我是大地母亲的孩子
 
我在人间的温暖，又多了一份
 

• 再看尸检报告，泪流不止

 
女，三十一岁，弧形伤口，长约
四十厘米。一行行二十二年前的字迹
是一把雪白锃亮的刀，插入胸口
我的血是你的血，你的疼
就是我的疼
 
翻阅母亲尸检报告。终生无法治愈
的顽疾，在深夜复发
我抓狂，打滚，咬牙切齿
想把世界一把捏成粉末
 
宇宙是一只巨大的容器，也容纳不下
我的悲痛。那种脐带断裂
传输到神经末梢的绝望和不舍
 

• 传统

逢年过节，我们总要对着西北方向
烧一些纸钱 。父亲要
默念母亲的名字，籍贯，现居地
 
胡世平，陕西西乡县沙河镇人
一九九八年，在新疆霍城县界梁子因车祸
去世。各路鬼神，请将她的盘缠
悉数转达
 
一半的纸钱烧给母亲，剩下的一半
要烧给孤魂野鬼。以防止母亲在另一个世界
势单力薄受人欺负
 
我们家多年的传统，一直被保持下来
只是不知道
 
母亲，是否已过得大富大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