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空击鼓，起伏的丘陵，写疼大地的笔画
先生，蜿蜒的长江，连接你和我居住的地方
你在上游，我在下游
水洗不尽泼墨的史册，有时浑浊
有时清澈。水也有无用时
我想象你回到秭归，在诗歌的上游
扶着西陵峡，踩着清阔的江水
回到屈原祠。水抢先一步
在我们的心头提前汇合
 
二
 
我在诗歌的下游，在一个叫宜城的江岸遥望
隔了2300多年，时空清晰，精确
不再有流放与变故
万物都以自己的方式，延续无尽的光影
水站稳了，向时光的两侧退去
让开一条水路，让相识与重逢来得意外珍贵
仿若兰草，终有开花结果的时辰
先生，沉默已放下古老的衣袖。不需要风的陪同
隐喻与修辞，留住草叶上堆积的夜露
让我们共享朴素灵动的故国山河
 
三
 
一轮残阳落下，人间沉入黑暗
楚国太小了，竹简上的预言与命运
我从少年读到中年，因熟知而不再彷徨
先生，世间的悲伤、酸楚、痛苦、绝望
被你用完了。此后，再也无人用好
这些让人心碎的词语
被诘问省略的苦难，远在朝堂之外
还是大声朗读楚辞，来得震颤、自由、欢畅
更接近雨水与新泥
 
四
 
 
山河入梦，春天推开门闩，大地葱茏
风与水曾埋下骨头的地方
江水、山林、村庄、耕地、祠庙
那些音符一样拔节的种子
在乡音里发芽生长。一只山雀飞过屈原祠
先生，你峨冠博带，形容枯槁
被时间用旧的怀念与祭文
一下在把我送到郢都，一个清瘦的身影
在一个暴风骤雨的王朝，显得格外孤独
拍岸的惊涛不语，清冷的月光沉默
 
五
 
放下冷冷的词根，熄灭风尘，从典籍
与文献里抬头，一转身，就来到乐平里
先生，你的故乡，没有水上飘摇不定的惯性
也没有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清脆的鸟鸣，回响在静寂的山谷
漫山遍野橘子花香，让人沉醉
新翻的泥土，弥漫着意味深长的气息
菖蒲，艾草，迎风招展
用原汁原味的脉息，擦亮朴素祥和的乡村
 
六
 
薄雾把新的一天送来，早起的油菜花
失眠的田埂，低处的草叶
比春天多分得一部分露水
风在引路，我们像云朵一样走走停停
祭奠与朝圣，需要抖落尘埃与世俗的声名
屈原庙，干净、文雅，毫无村俗野气
用瓷碗碎片重塑的拼花，自然、简洁、灵动
民间高超的技艺，不需要任何修饰
如同乡间的生活，只需要勤劳与经验
就能拥有安静平实的日子
先生，在这乡野崎岖之地
你的书籍墨香四溢，一下子拉近我们的距离
待到夜深人静时，你是否披着月色
身佩香兰，走在返乡的路上
 
七
 
 
在秭归，我是三峡竹海里的一棵青竹
一生有用不完的颜色，闪不断的腰
甩不掉的露水。多梦的九畹溪
只有在一枚叫清澈的词语里，才能流动自如
链子崖，总是夜不能寐
为它授勋的是闪电，为它续命的是夜风
在天生桥上走一回，才能脱胎换骨，一生平安
先生，何其有幸，我能沿着自然的纹理
走过西陵峡，在神秘奇丽的山水间流连忘返
先生，只有停下匆忙的脚步，人间才会闪开
一条心路。我们在胜境之源，与命运握手言和
并分享爱与诗歌的天籁回声
 

 作者简介：孙大顺，中国作协会员，21届鲁院高研班学员，出席第7届青创会，中国自然资源作协全委、诗歌委委员、签约作家。诗作散见《诗刊》《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草堂》《诗选刊》《诗歌月刊》等刊物。出版诗集《山水之弦》，曾获第四届李白诗歌奖，第五届大地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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