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 | 昼夜是人生两座承诺的桥
街道变明亮了
因为你
因为你分开了脚下的海水
海水的深渊
在我们面对面站立的悬崖
之前并不是一张洁净的白纸
隔着尼加拉瓜瀑布的不同身份
隔着太平洋与印度洋的距离
隔着马里亚纳海沟最深的怀疑
但今晚有多么美好啊
你只要一说话，我就忍不住对你无比喜欢
燕子的翅膀剪开春天
牛羊的蹄子踏青草原
奋力的星辰摇动着银河涛浪
夜色划拨着我的门栓
倒泻的月光，和午夜的笛音
投影地板上
初恋如花信子，去追赶天边的那朵蓝
绽放着黑夜一样的楚痛和芬芳
萨日朗褪去腮上的红晕
奶茶煮碎了敖包前的诺言
日子是时光写的信
昼夜是人生两座承诺的桥
我羞于见人
我的脸庞被时间擦伤。
我在寻求谁的帮助，把我的
斑点，皱纹，衰老，疲惫……
一一清除
我记得，前天我还在
母亲的怀里，幸福地撒娇
那银铃般的笑声，把每个夜晚照亮
而昨天，面对深红、新奇的北极光
我沉醉如梦。我把一个女孩的手
拉向洁白的枕边。
后来，好像在一场长长的大梦里，我
就莫名地，老了，老了
像绿叶，转瞬陷入深秋。
我捂脸，掩泣，对星空低低絮语……
是的，必须要忍耐
学会不动声色
有些事
是慢慢了解的
就像我爱上的那些坚硬的事物
比如斧子，剪子，刀
比如枯木，腊梅，石缝里发芽的种籽
或许
坚硬的事物更懂得风的温柔吧
坚硬的事物
有其坚硬的道理
土地，岩石都是好的
都是可以信赖的
你付出多少，它就会
给你多少
从来不会骗你
铁器也是好的了
内心里
一定存了不少的委屈
一千度的高温
多么不容易
种地是最好的事儿了
没有谁来打扰
只需躬起身子
播种，耕作，收割
然后唱一曲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那一句歌词
只是歌词，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些特别的意思
一生离不开水
倒影，是一河之王
日子，像河里的水
从哪儿来，再到哪儿去
洗衣的女人，总是
把自己搁在石板上
一遍遍捶打
不让男人
背负着一点污垢走路
在伊犁河畔，草色渐深
我欣喜和痴狂过的事物都在近处，独自美着
野花散步田野，马蹄生出晚霞
天山绽开的雪莲
日夜等待上苍的神谕
从陕西到新疆，从故乡到异乡
从陌生到热爱
麦芒之上的人间，转瞬已成苍茫
丝织的爱情，不能停止的步履
为一轮落日里的盛宴，卸下庄严的帷幕
果子沟，我仰头长望
为那微凉的风，渐起的星辰，不可预知的命运
我将自己喻作一粒沙子
搁放在暮色的中央
一个很烫的词
不敢轻易咀嚼
不然嘴会被烫起泡
一杯很烈的酒
不能随意狂饮
那样会醉得世界都倾斜
汗流浃背的酷暑
她为你纳凉
滴水成冰的严冬
她给你取暖
挣得世界赎不回乡愁
游子时刻把她揣在怀里
含在嘴里
用乡音叩问天涯
他们多像一根藤蔓上，结下的几颗
苦瓜。他们，多像在皱褶里生活的人。
一水的黑。
一水的，佝偻着腰脊。
一水的，用盐巴熬煮着日子。
如果春风不来，他们宁肯荒死山头
如果，雨露不来，他们宁肯为自己掘下深深的坟墓。
从大山里走出来，他们贴上鲜亮的标签
——搬迁户。
我在走访的时候
路边，一棵歪歪扭扭的大柳树下
正开着几十朵幸福的小花
风雪盈头又白净的外婆
陶盆、淀粉、清水，一双长筷搅动一团锦绣
反转的凝固譬如山峰
这是昨夜灯下。劳作有了琥珀的光亮
外婆被凉粉一再叠加
成为所有美食者的亲人
刮成一条一条，细腻与绵长不在意外
还有秘制：辣子、麻油、葱花……外加心情
烟笼寒水，我能听到水声
推着夜的钟摆，村庄
轻如折叠的纸盒，静静地
飘浮在河岸
早醒的鹭鸶用单腿试探冷
鱼彻夜失眠，它的鳞片
潜伏在峰顶，而松林挂着泪珠
寻找秋天走失的蝉
墨兰翻侧下身想移居盆内
夹在石缝的根扭曲成冬眠的蛇
她只能抖动花蕙
纤手挟住夜的影子在炭火上燃烧
雾炊烟般地将羽毛打亮
此刻鸡鸣三次
只有雨的盲针还在摸索肉体穴位
痛疼奏响，肋骨第六个琴键潮湿
成音乐的高潮 点灯
空旷的山野泼墨纸面
我独自放牧云朵
推荐：程晓琳
来源：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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