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步：冬日清晨远眺 | 诗人自选
 
 
 
张进步，1982年生于山东金乡，现居北京。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提倡纯诗写作。诗作发表于《诗刊》《诗探索》《星星》《草堂》《青年文学》《北方文学》《绿风》《红豆》《山东文学》《诗林》《诗潮》《诗选刊》等刊物。入选历年诗歌年选、年鉴、最佳、精选、排行榜等数十种诗歌选集。已出版诗集《那天晚上，月亮像一颗硬糖》《坐在无限星河之底》。另出版长篇小说三种。
 
 
 
 
 
冬日清晨远眺
张进步
 
 
 
冬日清晨远眺
 
冬日夜长：七点已过，天还没亮透
远天是通红的火光
我坐在客厅阳台，看天际的红色
一层又一层地向上消褪
与此同时，天之下那把青黑色的利器
也已经开始吐露出白色的锋芒：
那是青黑色的人间
正在淬冷水的人间。
 
 
绿萝之歌
 
当我的藤蔓植物
吐出一条条绿舌头
舔舐着这个下午的沉默
我便品尝到了
某种复杂的味道
 
我养的这一窝绿色小狗呀
总是喜欢在空气里
嗅来嗅去。现在它们
终于嗅到了如谜的生活
那混沌难明的气息
比甲醛更令人头痛
 
 
醒来
 
经历了一天高烧不退的浑噩之后
2021年12月15日夜晚1点30分
我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重启完成了。
那些楼宇中漏出的灯火，街头交替的红绿灯
空中机翼闪烁的红光，以及无尽无量的未知光线
让我感觉安心：一切仍在有序地运行。
地球：一个黑盒子，无数黑盒子中
一个极小的黑盒子。这个极小的黑盒子
我刚探索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盲盒
 
大寒节那天，我的身体
以“寒”为题大做文章
向来被“内热”困扰的我又遭遇
立异标新的难题：持续的腰疼。
这令我困惑。与这种困惑相比
连恐惧都删繁就简了：
它以一个个念头的形式
划过一道道闪电状的波纹。
从这座困惑的山头，再翻过三十九天
我就将到达不惑。果然，医生的诊断书
贡献了新词条：筋膜炎。
困惑因之减少，但新年的礼物
就像一个被误拆的盲盒
即便再不想要，你也得为此买单
并且你还不得不将它
丢进本来就乱糟糟的事物中间
时不时地它就会跳出来
命令你清理灰尘
命令你擦掉懊悔。
 
 
7月4日夜
 
乌蓝色的夜空
突然向我敞开
那是完全超出我理解的世界：
一面照不出影子的镜子。
 
星辰：眼前这面镜子里的模糊隐喻
飞机：一道无主的影子正在偷渡
——跨过镜面变成了实体。
 
 
乌云密布的时刻
 
移动的乌云：一块块装满种子的黑土地
我知道，很快雨水的根须就会扎下来
虽然我从未见过那些植物的枝干和叶子
但我看到过开满天空的星星的花骨朵
 
 
南二环内的写生
 
蜷曲的街道和高架桥：一坨肠子
窝在城市腹部，散发着朽腐的气息
生活在这里的人大概不会这样认为
——有些东西闻起来臭吃起来却香
 
我只是过路人、浮游者
在这个春末驾车路过此地
街边树木们长出了各种颜色的牙齿
绿的，黄的，红的，细碎闪亮
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周末的上午
 
 
石头
 
我想到楼下去寻找那块石头
与我隔着门铃的那一块
当然并非没有其它石头
现在就在我身旁，沉默着
暖气的血脉流动着，令它们
变成大楼的骨骼，变成活着的一部分
我想下楼，去寻找那块石头
我们存在于同一个时代
生活在相同的地区
当寒风给它覆上霜雪
它不动声色，像高高在上时那样
它是山的一部分，现在
仍保持着山的形状：
一座很小很小的山。
 
 
夏日
 
我从地下车库爬上地面
看到有老人带着小孩
在小区的花园里捉金蝉
我悚然一惊，马上意识到
我刚把那个金属的外壳
脱掉了。
 
 
放牧春秋
 
隔着老远
我就看到一个人
在街边用力敲打
一棵樱花树
近了看清是个环卫工人
手持一根长杆
敲打着花树的树冠
花瓣们尖叫着
四处奔逃
他再拿起扫帚
把落在地上的花瓣
全部驱赶到一起
 
去年深秋
我就见过小区里的清洁工
拿着长杆敲打树上残留的叶子
那时我还好奇
他们在干什么
 
现在知道了
城市里不准放牧牛羊
人类已经开始
放牧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