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赞生：对开的星际列车 | 诗人自选
 
 
 
 
蔡赞生，出生于1976年7月，广东陆丰人，高中语文高级教师。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汕尾市诗歌学会副会长。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创作并发表作品，先后在《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绿风》《作品》《源流》《南方》《黄金时代》《中国文化报》《羊城晚报》等数十家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评论等，参与编撰《道德讲堂》《文化语文——陆丰人文读本》《陆丰人文风华丛书》《活的记忆》《精神的符号》等，已出版个人诗集《一生的神》《指尖上的诗》《鹰飞过的原因》。
 


对开的星际列车
蔡赞生
 
 
 
少年与马
 
当一匹马从心里跑出的时候
我试图描述一行蹄迹，词汇把我带入修辞的窠臼
 
少年并不需要过多词语
目光穿越金黄
海水漫过山顶
弯刀，横戟。旌旄上的羽毛自然被风颂唱
 
少年每一天的波澜都是万里奔涌。举手投足
俨然冬的一道景致。我顿一顿首
有刹那的恍惚
然后嘴角微微上扬
我并不急于向相依为命的光阴
寻找回应
 
 
奔跑
 
不知不觉地，就活成了自己的反方向
常常忘了把脚印带回。
都不说话了，我们能听到的
唯有海的冲刷。
 
击打着自己，就连石子都哭了
雨水藏在心底，电闪雷鸣都可以
用来擦亮眼睛。再抬头一幕星月嵌入
所有的声音都走向你
心是诚实的，哪里的召唤不得而知
拖着失重的躯体
我还注定有一场奔跑
 
 
说出
 
说出。当我们说出时正经历着失去
说出明天的双脚会变得健朗
说出奔跑时身上披着的五彩霞光
一切，在如此浩荡的容器里
宇宙放下自己的倒影
 
当我们说出，并不是因为悲伤。
或是另一个召唤
像投向另一个需要奔赴的地方
 
 
取悦
 
一直忽略，即便是接近答案的时候
走走停停，注视天上的某一朵
终究是卑微的，扭曲的
敌不过瓢盆洗刷。只是
这样的仓促奔忙还够不够
 
窗外的雷声穿透喑哑，坠入
昏暗的井沿。
有多少踉跄的脚步
可以取悦空洞的回音
 
 
 悔棋
 
即便冬日，还能够野蛮地呼吸
枯坐如披霜的矮杉
天地很小，一茬茬都是黑白的列卒
点在棋盘一角，未分胜负
 
刀锋之下凉凉的抖颤
额上的冰凌使我清醒
那一激灵比夏天的雷霆更持久
更具力量
在中年的清晨，又像年轻时
充满野蛮的掠夺，不屑安静地接受
生活的施与
 
似乎总是如此，喜欢不讲道理
包括悔棋。冻疮被碰醒
脱下死去活来的困顿
留下悬念。为你复盘出
劫后的胜算
 
 
笨鸟的天空
 
并非天空才是眼中的栖身之所
感谢生活，公平地为每一只
笨拙的鸟儿
准备了足够低矮的枝杈。
生命有时担当不起
梦想家的王座。包括为飞蛾预备的篝火
就像我想起远方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
紧紧衣袖
抡起负重的羽翼，划出一道弧
然后定格在半空。风
也停止了拍动
 
 
沿途
 
沿途有村落就有幻觉
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喜乐
无法复原的时间里
一马车驮着空空的米袋
越走越远
 
夜晚把我带入各种可能
我的面孔愈见辽阔
一侧在白昼，一侧在你的河边。
 
把词语和天空连成一片，
把两侧的脸撕成更远
还发现，你的镜框下
是我全部的花园。
 
我不相信远方不相信蓝天，
星星也不是枕边或梦臆。
我只相信镜片，相信你
只有存在的一点意义浸泡在水里。
我在这一侧。此刻的生命
是一架倚靠在白昼爬上夜空镜面
的云梯。
 
居无定所也好。双脚，拥有一段
远方不曾涉足的夏日
身体，进入别人诗句中
不曾描述过的春天。
 
 
对开的星际列车
 
从车厢往外看
陡峭的星体尽收眼底
下一站是哪个星座。对开的星际列车，
中间隔着几亿光年的宵禁。
 
非得等到抵达
才知道已失去返程的权利，一如
今夜的白发，酸痛的双脚
 
破译全部星火，如果不是用木刻的眼睛
多出的一分钟
比失去的青春更多耽搁。
这一分钟，靠微弱的光
拯救在凡世某一维度的陷落
 
 
光落下

光深深落下
光落下因为，不仅在枝上。
划过，或撕裂了某片角落
许多人专注且低着头
在风声中，河岸上
夹杂吆喝，你的脸在变瘦
在专注或晕眩里
动车可以是热烈的名词
票根与两端的接触消融了

一杯酒
摇晃的点滴，没有溢出。
器皿对时间是多么软弱，词汇也软弱。
 
光落下是为了另一种心情。多年之后
你仍感到寒冷，还好
我们还有忙碌的借口。


 
一撮坚果 
 
带壳，或萎厥。一撮坚果
畏怯地闭合
成熟后开裂
不小心就完全裸露在你的视界
巨大的悲悯，闪着光
不要以为我需要你这样的冷酷和
坚硬
 
在墨绿披风的肩际，赭色的裾角
眼中分明流转前世的痕迹
一小撮的时间。足够回到过去
摄入的气味，开敞的梦
不愿再磨平。散落的坚果
卑微贴近于尘土。焙出的新茗
仍如你夏日的倾心
 
 
 
声音
 
如常。还是滴落
如此平静地想你。并不冒犯
灌木丛里的木芙蓉和道旁的紫荆花滴落了
无烟的雨，飘撒一地
 
鹭鸶和湖面轻触的声音
前所未有的经验，在仰望时可以听见。
我转身离去，你的影子投在花瓣里
 
 
钝锯
 
源起，几行铁器时代的留言
每一行对应着不可能。
锤打或被锤打，我在不能呼喊的麻木里，
爱上不可能
穷途或冷清，习惯了也就接受
 
岁月的齿子是白的
你的头发夹杂着灰
渐进的形式。不知不觉
整整一午，听一把钝锯
来回扯动
拉过虚空，同一个冬天同一场舞蹈
焚烧不一样的镇纸
纸上是半生熟悉的经文。
你的恐惧或无助，停在生命的夹角
锯出不一样的疼